编辑:西行者 日期:2020-06-28 10:00
在话头的选择上,原本就是因人而异。只要适应您的因缘和欲乐,能够让您减少偷心、生起疑情的话头就是好话头。
然而,从古至今,有一个话头极为特别和殊胜。这个话头叫做“是什么”。此话从何说起呢?
我们不妨从两个非常有趣而又颇有启迪的俗人故事说起。
看个“什么”
第一个故事
话说有一天,唐朝宰相于頔参访紫玉山道通禅师,问:“如何是黑风吹其船舫,漂堕罗刹鬼国?”
“于頔这客作汉(雇工、佣人,指的是不识本心,不能当家做主)。”
于頔不由勃然失色。道通当场指着说:“这个便是漂堕罗刹鬼国。(哈哈)”
于頔言下信受,又问:“如何是佛?”道通叫唤一声:“相公。”于頔应诺。道通说:“更莫别求。”
药山祖师听说之后,不由叹气道:“噫!可惜于家汉,生埋向紫玉山中(被紫玉山道通禅师活埋,死而不活,没能出头)。”
于頔赶紧跑去拜谒大师,说:“承闻和尚有语相救,今日特来。”
药山说:“有疑但问。”
于頔问:“如何是佛。”
药山也同样叫唤一声:“相公。”
于頔应诺。
但是药山的后着却与道通禅师全然不同,在这击石火、闪电光之际,药山突然发问:“是什么?”于頔终于言下省悟。
第二个故事
宋朝时期,有位名叫范县君的寡妇,请求圆悟克勤祖师为她开示入道方便。圆悟教她看“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个什么?”
范县君依教参究,可是久无所契,心里非常着急,只好哭着央求祖师:“和尚有何方便,令某易会(让我容易悟道)。”
圆悟说:“却有个方便。”于是改变策略,教她只看“是个什么?”
从此,范县君在日常起居、举手投足,处处专看“是个什么?”终于豁然开悟,惊喜地说道:“元(原)来恁么地近哪!”
由上可见,“是什么”的话头何啻千钧之力,何异一把取人命脉的灵锋快剑。
从马祖时期开始,历代具眼的大宗师最喜欢用“是什么”这个话头来启发学人的疑情。
每当檀越(施主)送来斋饭,百丈侍者才揭开盘盖,马祖就拈起一片胡饼,问大家:“是什么?”
西山亮座主善于讲解经论,颇为自负。
一日参马祖,正要起身告辞下台阶时,马祖突然在背后大声招呼道:“座主!”
亮座主刚一回头。马祖问:“是什么?”
亮座主豁然大悟。
百丈祖师有时说法结束,大众正要下堂的刹那,忽然召唤大家一声,众人闻声回首。说时迟,那时快,百丈问:“是什么?”药山大师对此极为赞誉,称之为“百丈下堂句”。
云岩祖师执侍百丈老人,虽经明指暗示,二十多年领悟不了,后来到了药山大师那里才会个“是什么”,终成一代大师。
云门祖师有个秘书叫做香远。大师每次见到香远就呼唤他,香严方才应喏一声,大师就问:“是什么?”经过一十八年后大悟彻悟,后来香林一脉成为云门宗最为昌盛的法脉。
洞山祖师听说道膺禅师每日天神送食,喝斥了他一顿,然后指示他参究“不思善,不思恶,是什么?”
雪峰大师见有两僧过来,就用手推开庵门,放身出来,直下就问:“是什么?”
有一天,雪峰祖师知道鼓山神晏禅师因缘成熟,就突然拦胸擒住,问:“是什么?”神晏祖师释然了悟。
元静禅师教莫将(一位宋朝大臣)在日常生活中,向一切处提撕“是什么?”有一天莫将上厕所,一股臭气迎面扑来,他急忙以手掩鼻,忽然有省。
历代大宗师如此推崇这个话头,您不觉得奇怪吗?因为“是什么”这个话头根本不用作意,直下便可参究,当下就是疑情,最为直截了当、简省有力,确实无比殊胜。
寻常参话头,只看这个话头——是什么?直下提起,更无二念,刹那壁立万仞,顿入银山雾罩,疑情缠绵。
看话体悟
话头力道雄浑,作为一件重武器,是一切其他法门所难于比拟的。宋代以后的祖师大多是从参话头而悟入的。习禅之初,从看话头入手,在实践过程中把握几点。
一是神要养。
真参实究的佛子,提起话头要像祭起倚天长剑一般,无一法可挡,才能剿绝心意识。如果疲惫不堪、昏散交驰、心不精彩、参不缜密,倚天长剑必然黯淡无光,又如何能够摧魔驱邪呢?因此,宁可放参烂睡,也不可虚度光阴。待一觉醒后,立即抖擞精神,重提话头,顿令寒光万丈,参情凛凛。
二是心要静。
如果心思烦躁荡动,掉举轻浮,扰扰攘攘,就像漾动的水纹无法清晰照出岸上景物一样,就难以绵绵密密缓缓细细照顾话头。因此,要经常保持平静的心态,甚至近乎忧郁的情调,微细推究,痴痴返照。
三是身要缓。
举止如果总是急躁匆忙,话头要么容易断续,要么只举难疑。因此应该尽量从容,让参究的光芒时时笼罩,让话头与行住坐卧相依为命。
四是弦要调。
参话头(有猛烈与和平两种风格,且待下篇再述)应该缓急得当,如调琴弦,方成曲调。急则除执离妄反成偏执,缓则话头打散难成一片。
话头虽是冲关利器,但必须经过平时相当一段时间的温润涵养,到绵密若存的阶段,这时才好奋志冲关,直探到家消息。
五是话要在。
参话头不拘任何形式,或静坐或经行或跑步或倚壁或平躺或趴床或蹲下等等均可,只要话头在疑情在,就是用功上路;如果话头不在,哪怕您安坐一天不动,也是死坐无益。
六是疑要保。
疑情,对于参禅而言真是个宝贝。工夫用到一定火候,一旦真疑生起,自然目不交睫,只需几昼夜便可撕裂无明密缝,打破本参话头,推开自家门户。
对于强有力的疑情应该保任,即便更改话头也在所不惜。比如高峰妙祖、无闻聪禅师、雪庭禅师、善坚禅师、天琦禅师都是被偶然发起的其他疑情(不是本参话头)所吸引而悟道的。
疑情的妙处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记得当时刚参话头第七个晚上,看到钱伊庵居士的书上写着“无即佛”三个字,顿生疑情,盘旋不去。那种感觉真好。疑情若能生起,真是省力极了,不必举话头而话头挥之不去。岂不美妙?所以说,得力处省无限力,省力处得无限力。
正如我们强烈持久地想一个人,后来即使不想,也有一种绵绵的思念在其中。同样的,如果我们持续迫切地想要究明本来面目,那么,不疑而疑的疑情就会油然而生。
七是书要读。
参话头时,不看书不上网,但要适当看些祖师入道因缘和开示法语,这有极强的加持力和策励作用。在您疲惫无力时助推力量,在您疑情难起时燃起疑焰,在您信心不足时激昂道心,在您岔道岐羊时不走偏路,让您胜利稳当地坚持到底!
祖师对参话头开示
宗杲祖师谆谆善诱,老婆心切,兼爱居士,尤能激人信心;
高峰祖师雄伟猛烈,长虹贯日,掏心掏肝,尤能激人斗志;
中峰祖师集大成者,文句精丽,劝导有方,尤能激人受用。此三大老是提倡参话禅的一代大师。
天如禅师是中峰祖师的高足,其书信说理透彻,韵味深长,读来令人爱不释手,意气风发。
宗宝道独、博山元来等祖师的开示也是妙不可言,尤其是元来祖师说尽参话头的禅病。
到了近现代,参话头论工夫最详尽无遗的当属来果禅师,来老的首座大弟子密参老和尚在论工夫时纯而又纯,只论工夫,不说一个理,真是痛快淋漓!
读书要特别注意三点:
第一,不可随便看书
最好看公认的真修实证的古大德语录,并且以大彻大悟的祖师开示为主;
第二,不可失于宽泛
即使在参阅古大德开示时,也不可失于宽泛,应以如何做工夫为主;
第三,做到行解相应
读书时不可阅读时间超过修学时间,不可看归看、做归做,而要落实到自己的行持上,做到行解相应,见意忘言。
总之,话头虽然无捞摸处却值得捞摸,虽然无滋味却值得咬嚼。若不向无依倚处着得一只眼,纵然倒背十二部经,圆融三藏法义,说法天花乱坠,神通与佛相等,总是虚妄颠倒,终归无益于道。
猛烈看话
参话头内力浑厚,在用功逼拶的过程中,容易产生一些“副产品”。
初看话头,经常感觉眼前景物和高楼大厦扭曲变形、不断摇晃,身子一直下沉;有时静坐参究时,老是看到白色墙壁当中有一片绿色区域,绿色区域中又放射出一片白色区域来,如此反复多次;走路凝视空中,隐约似有一种流动莹沏之物;俯瞰景象时,感觉眼前万物如同水纹上的倒影一样虚妄缥缈;心静妄稀之时,眼前一片模糊,仿佛在云里雾里,耳内嗡嗡杭吭吭如虫鸣,又像飞机降落前夕一般,似乎将自己与外界屏蔽开来。
这本是五蕴身心在特殊意境之下缘起的正常反应,无非都是用功途中的山阴风光,习禅之人不应转移注意力于光影门头,更不应沉浸其间乐不思蜀,否则不是着魔,就是偏离正道。
其实,判断你参禅是走在正道还是步入邪路的标准极为简单!只要你话头在、只要你疑情在,则永远走在康庄大道上;舍此别生一念、别有执取,那就是走在险隘邪途上。就是这么简单,绝无第二标准。作此观者,名为正观;作他观者,名为邪观!
参话头的奇特之处,不仅在于离心意识参,也不仅在于无捞摸处捞摸,也不仅在于排拶逼宫穷究,而且竟然还能用作冲关利器克期取证,这难道不是闻所未闻吗,哪个其他法门可以定个七日之期务求开悟呢?
初参之前,可以营造一个氛围。
古德说:“大道只在目前,要且目前难睹。”又说:“目前无法,意在目前,不是目前法,非耳目之所到。”只为分明极,翻令所得迟。正因为离我们太近了,我们反而失之交臂。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那到底是什么鬼,得这么难见?如此一思一念,那种无奈愤然的感觉会越来越浓。
“目前难睹,非耳目之所到”,可我偏到睹、偏要到,怎么办?只能看去!
看,当然不是用眼看,眼看只有外面的形色和里面的色身,这当然不是了,必须用心眼看!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前看后看,直下看,折旋看,猛地看,宛转看,看来看去,上穷碧落下黄泉,四处茫茫皆不见。
渐渐地,渐渐地,如人堕落千尺井底,似人掉进银山铁壁,如人困在水中口渴而喝不到,似人被他堵塞口鼻而出气不得。
这时,越参越不奈何,越参越愤愤然,越参越起疑,越参越双拳握紧,越参越双目圆睁,越参越咬牙切齿,越参越浑身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越参越恰似一种千秋万劫以来蕴藉在体内的渊深无极的内力而发不出来的苦苦奋争,必欲打通任督二脉以释放出来不可。
越参越如同小鸡五官四肢俱全而出蛋壳不得,又好比老鼠困在厚重棺木而出不得一般,直得须发怒放、血脉喷张、分外眼红、上下跳腾,掉臂甩腿,就算正在进行百米冲刺,那种必欲冲破的参情也不会轻易松驰下来。
这样猛烈风格,比较消耗体能,不可持久,偶尔用之尚可,否则容易气急攻心。
但是这种不顾危亡,直下逼拶的体验十分殊胜,可作冲关之用。仿佛与无明漆桶拼命打斗,纵然脱落不了,也必定要狠狠摇撼它一下不可。
一次不行,下次再来,必定要大战三百回合直至无明业识脱落不可,直到踢翻四大海,掀倒须弥山,方才千了百当。
这种用功方法必须睡眠充足,体能充沛,精神抖擞,眼放精光,才能竖起脊梁,握紧铁拳。
如此猛力逼拶一阵之后,确实会感觉无力再逼,但是那种绵绵细存的疑情却不会随之而逝。真正的逼拶用功,方才让人感觉参究一法不是软暖温柔之乡,不是口头谈玄说妙,而是真刀实枪,挽袖甩膀地干,直下就要明自本心,见自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