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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慧宗杲禅师,俗姓奚,宣州宁国人(今安徽省宁国市),出生于北宋元祐四年(1089),17岁时出家,初“阅古云门录”,拜谒天衣义怀的弟子,求“闻雪窦(重显)奥旨”;19岁时游方参学,“曾参洞山微禅师(芙蓉道楷的弟子),二年之间,曹洞宗旨一时参得”,但他似乎很不喜欢曹洞宗“功勋五位”“偏正回互”以及“五王子”之类的繁琐葛藤,在僧堂前留下一纸榜文“大丈夫参禅,岂肯就宗师口边吃野狐涎唾?尽是阎老子面前吃铁棒底”,便离开了。
21岁时,宗杲投入临济宗黄龙派湛堂文准门下,一住便是六年,直到文准去世。文准临终前嘱咐宗杲投奔杨岐派的圆悟克勤。宣和七年,时宗杲37岁,终于在汴京天宁寺拜见了圆悟师,苦参半年,终在圆悟“有句无句如藤倚树”的公案禅下一语顿悟,从此“如个太平无事时,得路便行,更无滞碍”,圆悟“遂著《临济正宗记》以付之,俾掌记室,分座训徒”。
靖康之难后,圆悟与宗杲分别南下。圆悟奉敕住润州金山寺,建炎元年(1127)十一月,“乞云居山归老,朝廷厚赆其行”。宗杲则辗转扬州天宁寺、虎丘云岩寺,后在建炎二年(1128)“十月省觐圆悟于云居”,“至山次日,入首座寮”。一年后,圆悟克勤归蜀,宗杲则于建炎四年(1130)春携弟子迁入云居山后的云门庵,“至四十六岁(绍兴四年,1134)二月方入闽,在云居前后六年,与竹庵珪禅师共作颂古一百一十则,集《禅林宝训》。”
绍兴五年(1135),朝廷任命抗战派的赵鼎、张浚为左、右宰相。张浚与圆悟都是四川人,张浚宣抚四川时,圆悟曾执其手而托付说:“杲首座,真得法髓。苟不出,无支临济宗者。”故而张浚回朝后遂以临安府径山延之。“之明年,众将一千,皆诸方角立之士,师行首山令起临济宗,憧憧往来,其门如市……由是宗风大振,号临济再兴”。
宗杲不仅与张浚有此渊源,更以参政李邴、中书舍人吕本中等为方外道友,与侍郎张九成尤为莫逆之交。“神臂弓”事件就是发生在宗杲与张九成两人身上的一桩著名文字狱。绍兴十一年(1141)四月,侍郎张公九成以父卒哭,登山修崇。师升座,因说:圆悟谓张徽猷昭远为铁铲禅,山僧却以无垢禅如神臂弓。遂说偈曰:
神臂弓一发,透过千重甲。
仔细拈来看,当甚臭皮袜!
次日,侍郎请说法,台州了因禅客致问,有“神臂弓一发,千重关锁一时开;吹毛剑一挥,万劫疑情悉皆破”之语。未几遭论列,以张坐议朝廷除三大帅事,因及径山主僧应而和之。五月二十五日准敕,九成居家持服,服满别听指挥;径山主僧宗杲,追牒责衡州。绍兴二十年(1150),再谪梅州,然而其徒“真服其心”,“裹粮从之,虽死不悔”。
所谓“神臂弓”,原为宋神宗下令制造的一种兵器,据《容斋三笔》记载:“弓之身三尺有二寸,弦长二尺有五寸,箭羽长数寸,射二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笴。神宗阅试,甚善之,于是行用,而他弓矢弗能及。绍兴五年,韩世忠又侈大其制,更名‘克敌弓’,以与金虏战,大获胜捷。”宗杲用这种当时威力巨大的武器赞誉张九成的禅法(无垢禅),实际上是赞许张九成对议和派强烈的蔑视态度。“仔细拈来看,当甚臭皮袜”一句则显然是宗杲对秦桧之流的蔑视。
此则丛林公案传至朝廷,自然引起秦桧的嫉恨。张九成因此被谪居南安军,宗杲则被毁衣焚牒,屏居衡州。然而宗杲却坦然顺受,不以为恨。当衡州郡守打算私免宗杲旬呈时,宗杲毅然拒绝说:“无以我累人。此意岂流俗泛泛者所能窥之哉?”而作诗曰:“十亩荒园旋结茅,芥菘挑尽到同蒿。圣恩未许还磨衲,且向阶前转几遭。”这与张浚当年被贬零陵,面对秦桧虚言赐死的传闻,坦言“若果如所传,朝服拜命就戮以谢国家”的态度非常相似。
宗杲的忠君思想与其爱国热情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值是之故,宗杲即使在流放途中仍然受到弟子及信众的爱戴与追随。薛季宣说:“僧宗杲得罪秦相,褫服加巾窜岭表,道出南海某,从之者数百人。或欲以危法加之,用茹菜事魔告之。伯父曰:得非僧宗杲者,皆佛之徒尔。告者惭沮,不敢复言。”
大慧宗杲虽然被奸臣所诬,颠沛于岭表,但始终不曾磨灭拳拳爱国之心,留下了不少洋溢着民族气概与爱国情操的诗偈。如:
总道见桃华悟道,此语不知还是无。
茫茫宇宙人无数,那个男儿是丈夫。
再如隆兴元年(1163)三月,宗杲闻王师凯旋,作偈曰:
氛埃一扫荡然空,百二山河在掌中。
世出世间俱了了,当阳不昧主人公。
绍兴二十五年(1155),秦桧卒,“皇帝特恩放还,明年复僧服。四方虚席以邀,率不就。最后以朝命住育王……又二年(1158)移径山。师之再住此山,道俗歆慕,如见其所亲。”隆兴元年(1163)八月十日大慧禅师示寂于径山明月堂,世寿七十有五,坐夏五十有八。
宗杲38岁时正值靖康之难,靖康二年(1127)四月,金兵攻破北宋都城开封,掳去徽、钦二帝,北宋灭亡。五月,赵构即位于归德,改元建炎。从建炎元年到绍兴十一年的十四年间,宋金一直处于且战且和的不安定局面中,南宋朝廷中的抗战派与议和派的势力也是此消彼长,与动荡时代相伴随的便是宗杲曲折起伏的一生。
宗杲虽是出家人,却并不认出家人仅仅是“坐在黑山下鬼窟里”,如土木瓦石般枯坐,而应该积极入世,表现出“当阳不昧主人公”的担待的精神。正是宗杲这种与儒家知识分子声气相投的“主人公”精神,使得他与朝廷士大夫达成了思想上的共鸣。张浚就如此评价宗杲:“杲有忠君爱物之志,非若声闻独觉之私,厌生死而乐寂灭也”,并为之塔铭曰:“师为方外士而义笃君亲,每及时事,爱君忧时,见之词气,其论甚正确。”而从佛教来说,他的这些做法更是将临济禅单刀直入、活泼简洁的禅风从丛林带入了庙堂,在家国天下事中生动再现了“触类是道”“立处即真”的禅宗思想。
(本文摘录自湖南省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张利文《试论南宋初年爱国佛教的兴起——以大慧宗杲的行迹为考察》,为适应公众号阅读习惯,略作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