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性恩行者 日期:2015-07-10 09:11
惠明(道明禅师)请六祖慧能为他说法,慧能说:"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哪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给我看"这个面目",你就得见禅的奥秘。在亚伯拉罕出生前的你是谁?在你和这个家伙面对面交谈以后,你会更明白你是谁,上帝是谁。六祖要惠明和这个原初的人握手,用形而上学的话来说,那就是他的内在自我。)六祖在问惠明时,惠明其实已经有了悟道的准备。问句只是个表相,它其实是用来打开闻法者心眼的肯定句。六祖看到惠明就快要省悟了,惠明在黑暗里辛苦摸索很久,而今他因缘具足,犹如瓜熟蒂落,只需要师父最后的提点。"本来面目"的诘问是最后必要的机下透脱,于此惠明顿时大悟。但是对工夫下得不够透彻的初学者如此诘问"本来面目",则经常是要他们明白:他们以前视为理所当然或是在逻辑上不可能的东西,其实并不必然如此,他们以前的知见也于见性无益。了解这点以后,弟子们可以专注在这句话,穷究其中的道理。公案的目的,就是让弟子们认真去参究。弟子们必须以此态度抖擞精神,奋发勇猛,决定要勘他个水落石出,如转石万仞,直堕深崖。唯有破除生死心,才能够如六祖的话,澈照"本来面目"。如是我们可以看到,现在使用公案的方式和以前颇为不同。如前所说,惠明自心的工夫做得透彻,到了最后的关头。六祖的诘问不是作为参禅的开端,而是竞赛的终点。但是现在的公案却被视为第一道菜,也就是初心用功的下手处。尽管如此的下手处多少有点机械式,却为参禅观心赋予一个基调。公案的作用就像杠杆一样,当各种因缘成熟时,心灵就会豁然省悟。于是,利用公案让心灵窥见自身的秘密,便成了现代禅学的一个特质。白隐禅师曾经举一只手,要弟子们听听它的声音,通常是两只手拍击才会有声音,因此一只手是不会有声音的,但是白隐就是要颠覆以所谓科学或逻辑为基础的日常生活经验。如果要以禅的体验建立新的事物秩序,这个根本的颠覆是必要的。因此,白隐才会问弟子们这个看似不自然并因而不合逻辑的问题。第一个公案是关于"面目",和观看有关,而第二个则是关于"声音",和听觉有关,但是两者的意旨则无二致。它们都要开启心灵的密室,弟子们可以看到里头有无尽宝藏。视觉或听觉和公案的本质意义无关,有一位禅师说,公案只是"敲门瓦子"、"标月指"。它只是要综合或超越(随你怎么说)感官的二元论。只要心识无法自由地知觉一只手发出的声音,它就是受限的、有分别的。心识不仅无法把握世界的奥秘,反而沉沦在事物的相对性以及它们的表象里。唯有舍却诸系缚,心识才可能喜悦地观照整个世界。一只手的声音其实盖天盖地,正如一个人的本来面目也可看遍三千大千世界,甚至直到时间的终点。此时白隐和六祖携手站在同一个平台上。我再举另一个例子。有僧人问赵州:"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赵州)曰:"庭前柏树子。"曰:"和尚莫将境示人。"师曰:"我不将境示人。"曰:"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庭前柏树子。"初学者也拿它当做一则公案。抽象而论,这些公案即使就常识的观点而言也不能说完全不合常理。如果我们要论究它们,或许仍然有足够的空间。例如说,有些人会认为白隐的一只手是在象征宇宙或无限者,而赵州的柏树子则是至道的具体开显,于其中或许可以看到佛教的泛神论倾向。但是以知见去理解公案,那就不是禅了,我们在这里看到的也不是形而上学的符号体系。禅无论如何都不能和哲学混为一谈;禅有自成一格的理由,我们不能忽略这个事实,否则禅的整个结构将会支离破碎。"柏树子"永远是柏树子,和泛神论或任何"主义"无关。即使是在最普泛或大众化的意义下,赵州都不是哲学家,他是彻头彻尾的禅师,而从他的两片唇说出来的,都是直接源自他的内证经验。因此,如果没有这个很像"主体主义"的东西(尽管在禅里头并没有主体和客体、思维和世界的二元对立),"柏树子"就完全失去其意义。如果它是知性或概念的述句,我们或许可以经由其中观念的推论程序去理解其意义,或许也会以为我们终于解决了难题。但是禅师会告诉你,即使如此,禅仍在三千里外,而赵州的灵魂会在你终究无法揭开的帘子后面嘲笑你。公案是要在那逻辑分析无法企及的心灵深处去涵养的。当心识因缘具足而赵州的境界莫逆于心,那么"柏树子"的意义便会自己开显,而你不需要更多的诘问,就已经了然于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