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西行者 日期:2020-05-04 15:38
诗言志。济公写诗,并不是为写诗而写诗,他是以诗明志,以诗寄禅,以诗剖心,用诗文向尘世发出呐喊与警醒,用诗文针砭时弊,鞭挞丑恶,荡涤污秽。他还在诗文中借事借物来警世劝人。下面的《下棋》就是:
无为堂上,敌手相逢。
移来一座水晶盘,倾下两行碧玉子。
聚三掣五,夺角争先。
静悄悄向竹坞松轩,冷静静对茅亭菊槛。
排成形势,黑丛丛万里干戈;
摆定机关,白皎皎一天星象。
休言国手,谩说神仙。
遍九州夺利于蝇头,布三路图名于蜗角。
纵横在我,敲磕由他。
个中诀破着精神,要使英雄满天下。
咦!
除非有个神仙路,冲破从来七九关。
全诗无有一个“棋”字,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在写下围棋。这下棋的阵势就象什么?敌手相逢,“排成形势,黑丛丛万里干戈”,摆定机关,夺角争先,“遍九州夺利于蝇头,布三路图名于蜗角”,这就是一幅活脱脱的社会众生相,这就是对南宋现实社会的真实写照。人们要摆脱这种名利的羁绊,“除非有个神仙路,冲破从来七九关。”
这首《嘲灵隐寺印铁牛》,则是对佛门清规戒律压抑本原佛性的一种嘲讽与鞭挞,也充分显露了济公的特殊的悖反心态:
几百年来灵隐寺,如今却被铁牛闩。
蹄中有漏难耕种,鼻孔撩天不受穿。
道眼何如驴眼瞎,寺门常似狱门关。
冷泉有水无鸥鹭,空使留名在世间。
至今有一点是现代的人们难以理解的,就是虽然济公颠狂不羁,但凭着他的聪慧和文才,成为掌管寺院文书的书记僧(书记为禅寺西序六头首之一),但是他却仍然要做颂经、下火、化缘等一般行脚僧的差事。下火就是丧葬工,他不但要为圆寂的寺院僧人和世俗亡人下火理葬,而且还要为官宦人家养死了的蟋蟀下火,因此,他曾写了《鹧鸪天·瘗促织》词一首,《把火文》和《撒骨文》各一篇:
鹧鸪天·瘗促织
促织儿,王彦章,一根须短一根长。
只因全胜三十六,人总呼为王铁枪。
休烦恼,莫悲伤,世间万物有无常。
昨宵忽值严霜降,好似南柯梦一场。
把火文
这妖魔本是微物,只窝在石岩泥穴。
当夜静更深,叫彻风清月白。
直聒得天涯游子伤心,寡妇房中泪血。
不住地只顾催人织,空费尽许多闲气力。
又非是争夺田园,何故乃尽心抵敌?
相见便怒尾张牙,扬须鼓翼。
斗过数交,赶得紧急。
赢者扇翅高声,输者走之不及。
财物被人将去,只落得些儿食吃。
纵有金玉雕笼,都是世情虚色。
倏忽天降严霜,彦章也熬不得。
今朝归化时临,毕竟有何奇特。
仗此无明烈火,要判本来面目。
咦,
托生在功德池边,却相伴阿弥陀佛。
撒骨文
一夜青娥降晓霜,东篱菊蕊似金妆。
昨宵稳贴庄周梦,不听虫吟到耳旁。
大众万物有生皆有死,鸟雀昆虫亦如此。
今朝促织已身亡,火内焚尸无些子。
平生健斗势齐休,彻夜豪吟还且住。
将来撒在五湖中,听取山僧吩咐汝:
冤与孽,皆消灭。
咦,
一轮明月浸波中,万里碧天光皎洁。
在济公所写的这些诗文中,字里行间充满着悲悯,充满着激愤,还有更多的劝喻。叹促织之同类相残:“又非是争夺田园,何故乃尽心抵敌?相见便怒尾张牙,扬须鼓翼。斗过数交,赶得紧急。”悯促织生命之短促:“倏忽天降严霜,彦章也熬不得。今朝归化时临,毕竟有何奇特。”“今朝促织已身亡,火内焚尸无些子。”愤世情之虚假:“纵有金玉雕笼,都是世情虚色。”劝尘世间众生:“一轮明月浸波中,万里碧天光皎洁。”“托生在功德池边,却相伴阿弥陀佛。”
济公文才超众,誉满临安。居简在《湖隐方圆叟舍利塔铭》中也赞誉其文章:
着语不刊削,要末尽合准绳,
往往超诣,有晋宋名缁逸韵。
著名居士范古农在《济颠僧传序》中评济公的文章“机锋语语相关,富有曹溪禅风意味,甚为精彩绝伦,实为不同凡响的佛家语录,发人深省,阅读之后,令人回味无穷!”
济公在一些文学作品中,给人们的印象是:不守戒律,嗜好酒肉,似乎完全不受戒规的约束,老百姓觉得他更亲切、更具有人情味。济公有一首四言诗:
佛祖留下诗一首,我人修心他修口;
他人修口不修心,为我修心不修口。
这首诗表面上似乎是济公为自己的不修边幅辩护,其实,诗中更蕴涵了社会现象:某些人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无意向善,尽做出极不道德的事来。衡量、判断一个人是否慈悲,仅仅从表面上观察是远远不够的,最重要的是要透过现象看本质,看他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修行最主要的是修心,济公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这一切。
后人评济公的诗偈
冷泉参透瞎堂禅,到处逢人夸唧溜。
胸藏万卷书,笔扫三千首。
放恣在短巷长街,说法向茶前酒后。
火烧舍利灵牙,何啻八斛四斗。
不撒向月底波心,不殡在山腰谷口。
今朝堵以成,且要还他窠臼。
没须锁子两头摇,无缝塔中常保守。
——宁棘庵《入塔文》
天台散圣无人识,卧柳眠花恣飘逸。
如今脱却臭皮囊,无位真人赤骨律。
济书记,得得得,
平生不露锋芒,末后尾巴露出。
咦!
这个雪骨起风云,一笑出门横玉笛。
——宁棘庵《起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