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识|灵隐寺具德弘礼禅师求道因缘与弘化事迹(下)

编辑:两车 日期:2021-11-24 09:26


三、用底纲宗显大机

特别在甲申国变期间,具德因法兄澹予垣临寂前嘱咐住持显宁,在战乱、艰困的环境下重建天王、大雄两殿,并结制禅期开法度人,给易代逃禅士人一方避开战乱又得以清修办道的安居处所,值此明清鼎革最动荡不安时局,尽管“頺垣败屋”却依然“禅风凛然,道气彻骨”,所接引由士而僧的学人,包括晦山戒显、硕揆原志、仁庵济义、月用济斐等,都是长期跟随他而受度化的三峰法侣,后二位也曾任书记作为具德语录的记录者。


从杭州安隐、佛日、显宁、天长毗尼、泰兴庆云、扬州天宁乃至灵隐等寺,随着具德等三峰门人的法化,逐渐形成江南几处活耀的禅林,具德本人亦为当时学侣所向往参学、依止秉戒的善知识,相关往参过程的记载,除了在其法嗣弟子的著述,也见于非法子的禅师语录。以蜀西僧紫谷智觉(1614-1684)为例,他因闻具德“机锋迅捷,接人不以常情”,因此先遍参诸方却感“类待以客心”而不以为然或不契合,相较于具德“不假辞色,直据本有,如崩雷疾电,不可凑泊”,因此“决志亲觐”具德座下,且敢与具德“批逆鳞、捋虎须,夺角冲关”相周旋七载。如上,谓宗门的师资传授,以宗师而言,具眼的善知识能以本分事接人, 不徇人情,方能师资道合。


至于三峰之家法的宏扬,汉月恢复五家纲宗,重兴锻炼,使学人“不滞鉴觉,洞抉佛祖心髓”,并经过一番钳锤试验而“卒成大器”。具德也曾下过苦功细究向上纲宗,但他究竟如何承师学而继往开来?具德尝语戒显云:“纲宗者,人能讲,我能用。先师当日钳鎚,晚年始获其益。此即我三峰家法也!”且云:“诸方是讲底纲宗,我是用底纲宗。”又如戒显所述其师“讲求宗旨,分条析理,不落言诠;千差万别,总归一源,故能超情离见、迥脱生死”,此中表述具德锻炼学人之手段灵活变化,显大机大用,到了晚年更加高深莫测。如上,具德的禅法教学可以参阅《具德禅师石梁毘尼禅院语录》两卷的对话开示,在此不详述。


因此,地方志给予具德颇高的评价,其中《江南通志》提到汉月法藏“得法者十二弟子,具德、继起最着。其中当时被称誉海内”佛法僧三宝“之一的具德,于三峰法脉传衍之功,如《宗统编年》中描述,其“门庭甲天下”、“学众满数万指”,媲美南宋的佛海瞎堂昔时盛况,再者,接引学众“具大方便,有大慧圆悟不及施之手眼。至沉几骏发,则又度越于古云门。”此中说明具德善于锻炼学人,且“善说法要,洞鉴机宜”,又好扶植法侣,为当时教界所称扬,故传法门庭广大,嗣法得人颇众,门徒多分化一方。据《禅灯世谱》所载名录法嗣弟子有僧六十五位,尼众三位,依《塔铭》所述则付授共六十八人,并载录名号。


然而,禅僧的弘化布教乃至兴福建寺,有赖个人福报因缘,经过一番历练,尔后发大心、立大志而成就佛事,但绝非开始就一帆风顺。透过硕揆的一封尺牍,发现具德的一段行乞历程,让我们更全面了解具德早期的修学弘化样貌:


先径山和尚居学地于圣恩时,特为大众往秦邮行乞一年,绝无人发心布施一文钱,衣敝履穿踉跄而返。及乎后来开法,则又从其州之地藏发轫一期,省发十六人,云居显、黄山润、显宁泳皆其一数也。论地只是一高邮州,论人只是一具德和尚,何前塞而后通也?所谓因缘时节不可强耳。


此封硕揆写给奯菴的信中,详述了具德早年尚居学地时为圣恩寺常住众外出行乞,化缘却无人布施“衣敝履穿,踉跄而返”之窘况,后来同在高邮一地的地藏庵结制开法一禅期,度化省发有云居的戒显、黄山的十力润、显宁的梵音咏等多人,“前塞而后通”,虽说“因缘时节”不可强求,但实际上,如不是禅师日积月累的“真实妙行”与“苦身戮力”下的“殊胜报缘”,弘化布教之因缘何以水到渠成。


四、鼎建灵隐功不居

顺治六年(1649)二月,具德受请正式入住灵隐,《武林灵隐寺志》详细记载着具德重兴灵隐缘起、进院经过、鼎建殿堂规模、感应事迹、塔铭行状以及法语开示,从内容及所占篇幅来看,此志格外彰显称扬具德重兴灵隐寺之功迹。


“进院上堂法语”提及“师于己丑春二月十三日住浙江杭州府灵隐寺,阖郡荐绅文学及各山耆宿、合院大众请陞座”,由其法子戒显时任西堂代表出来酬问对答。入院当年,结夏与冬安居又分别到天宁、佛日结制传法付法。顺治七年(1650)春,待佛日寺解制后返回灵隐,全面营造殿堂,始有《灵隐具德禅师语录》记载。


禅僧接下祖庭住持一职后,维持寺务运作及营缮开销需劳心劳力,而发愿中兴祖庭重建殿堂,更是一段漫长艰辛历程,除了仰赖外护檀信支持、募缘是否顺利,关键也在主事者的德行、毅力与心态。究竟他住持统领大众能力如何?以及所带来的影响改变与弘化贡献有哪些?寺志中有充分的史料佐以考证。


住持为一方之主,主事者的思路攸关祖庭的发展方向,如何住持道场、建设寺院?从具德进院灵隐时一席话,可以看出他对于重兴祖庭的想法:


夫所谓道场者,上以庄严尊像、敬礼三宝,使人得以瞻仰;下以键锤衲子、传佛祖慧命;外以接待宰官、居士,内以安置诸执事、一应僧众,寮屋缺一不可。


寺院营建的通盘思路,住持道场必须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先安内而攘外,方能里应而外合。以此思路来看,具德对于禅寺住持职能的发挥,是同时兼顾禅法教学、寺务管理与殿堂建设三方面。


至于具德对于建寺募缘的态度,可参见檗庵志(1600–1676)给弘储的一则尺牍《报山头老和尚》。顺治十五年(1658)三月灵隐寺大殿毁于祝融,如要重建如昔则工程浩大,寺僧多不愿化缘劝募,而以传记“古尊宿有终身不发一募疏者”夸为 “高节”,顺治十年,当檗庵志挂单灵隐,对此亦感到质疑、犹豫。具德劝导云:“此僧不往募,彼人终不舍,但得彼人舍,已有修殿功德。此僧之因果不明,此僧自受于诸人,何与焉?”檗庵闻后心中矛塞顿解,受启发而“逢人即开发劝化,必欲得其舍而后快”,以为能舍之人者,必不会夺他人财,谋道不谋食者也有所侍。化缘建寺是否削减僧人品节?是否会影响僧人的清修办道?具德以“明白因果”善于化导反对者的质疑。以其魄力与坚持毅力,力排众议,加上檀越护持,不到三年时间,完成大殿鼎建,并设寮舍,以应四方参学,使来者虚往实归。其后所兴建殿堂可参见《灵隐寺志》卷二 “梵宇”篇,此不赘述。


在具德进院灵隐之前,寺志描述“瓜分房屋,各利其生,殿阁荒凉,鞠为茂草”,寺院分房,各为其利益,破败不堪,而在二十年后经过具德、戒显父子两代人的努力,“金碧庄严冠于诸方”相形之下“亦知二十年前衰落之不堪也。嗟乎!不有‘住持’,其何以寺?”祖庭由于迎请到大善知识的住持,改变了丛林的面貌,故寺志评价其贡献虽曰重修,其功实与开创者等。


到了康熙六年,晚年的具德接受最后迎请从灵隐移席径山恢复祖庭。试问,已经是一方之主,灵隐殿堂恢复鼎新已具规模,他大可留在灵隐弘法布教,为何“功成而不居”前来荒废的祖庭径山?是什么因缘情况下应允,这除了禅僧的弘化本愿情怀,也有其他的内因外缘。

五、三峰法脉耀灵山

具德于圆寂前一年,受到径山住持莫庵上乘暨住众、护法信众、官员名士的盛情邀请,以恢复祖庭、重建丛林体制之弘愿恳请具德移席径山。


《径山具德禅师语录》收录有十九封受请书启,来自地方官员、名门缙绅、同门法侣、护法信众以及径山各房代表住众,从中可剖析具德从灵隐到径山的前后因缘。诸篇信中流露对具德崇敬佩服的语气,例如太师金之俊所书:灵隐“法界庄严,冷泉泓澈,信功德之弥布,有目皆仰”,而“双径祖席,方倚藉重辉,而尧峰丈室,又侧聆吼音”,表达出径山祖庭重辉,需待人而兴,期望具德法音重宣于五峰丈室。书信约百来字虽简短,但有此正一品官的认可,赋予殷切的期待,也为具德立足于径山打下重要的基石。


此外,从莫庵上乘《请启书》也可了解康熙年间径山寺尚处于末运,“少盐少酱”、“瓦砾成堆”,说明当时寺院经营困顿之样貌。莫庵住持径山约五六年,从勉强苦撑到稍有头绪,由于年事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夜室中长谈,莫庵殷切表达希将恢复径山祖庭的重任委托法兄具德,期待“法令新规,雷音大振,临济纲宗,家规重整,祖脉洪源,真风不坠。”尽管具德再三辞谢,但莫庵以坚决恳切的态度,前后发出四封迎请书启,又有诸方隆重迎请,故具德允诺,正式进院径山语录记载如下:


康熙丙午师于灵隐受径山莫菴和尚与诸大护法,并两殿八房合山耆宿请住径山兴圣万寿禅寺十二月十五日进院陞座。


具德决定入住径山,除了莫庵多次敦请的真诚心意,并且亲自率领径山两序常住代表至灵隐迎请,具德出于恢复径山祖庭的本愿,而终于灵隐寺务托付有人,由于法子戒显答应补位灵隐、继席得人,了却具德老人心头挂念,当灵隐院事嘱咐毕,遂于康熙五年(1667)冬腊月十五正式入住径山禅寺。


祖庭的重兴,具德以为;“可以肇建,可以中兴”,尽管自己在灵隐寺已经 “大功告成”然而,“在径山经营方始”,有祖师代代传承的径山,“祖席重兴,别开生面”,不仅是 “山僧分上事,大众分上事”,也是各各“自己分上事”。语录中可以看到当他入住径山后,随即回复禅宗规制的古风,包括开炉结制,恢复了禅宗寺院的小参、普说、圆话、茶话等基本的修学传统,并为禅堂重新挂钟板,使禅堂恢复运行,安结夏之制,以及落堂的执事安排。特别是在山中局促的环境条件下举办了三坛大戒的传戒仪轨。其后,以“圆话”机缘为十九位法子传法付衣拂。


是年丁未十月,具德因为重要法子巨渤圆寂,前赴扬州天宁寺主持封塔佛事。他9月25日下山,10月12日抵天宁,并应缘升至座说法,未料7日后骤然圆寂。临化前沐斋、设供、礼佛,垂诫学众,十九日丑时端坐而化。灵隐寺常住众为了供奉具德老和尚肉身塔,康熙七年(1668)晦山戒显率众鼎建慧日塔院(位于今灵隐寺直指堂后),目前塔已毁不见。


从灵隐到径山,连接这两座重要五山祖庭的法脉因缘,具德是关键人物之一。檗庵正志(1600-1676)曾经书信给具德表示;“径山之山,三峰之法,竝穪天下,竝垂千古,而人与境,恒交臂而失之,则时节未至也。”意即祖庭径山与三峰宗派在当时人们心中同具有崇高地位。因此具德虽然离开灵隐“退居双径,殊失武林锱白之望”,但正志却“为名山得主,庆不能不手加额也。”尽管具德住持径山不及一年,实际上,三峰法系在径山的衍衍,是始于具德。且在具德后的几任径山住持,也是由三峰派具德法嗣弟子硕揆原志、五岳济玹所任,在径山寺缔结三峰派的法缘。


(本文主要参考了大学佛教研究中心释法幢三峰派第二代具德礼禅师生平著述及传承谱系考》一文,为适应微信公众号文章阅读习惯,部分修改。